当前位置:正银小说>都市言情>花心情人> 第59章 雄鹰翼上吊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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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雄鹰翼上吊砖头(1 / 1)

送万家弼和肖燎原上了火车,邱黛琳就回厂了。她的心情很坏,连中午的播音都没有心思。正准备播放《三套车》,偏偏又有人写了一则旨在诋毁万家弼的报道要她念,而且是向耀明亲自送上来的。

邱黛琳一看,报道很明显是针对万家弼的:“……有的工程师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心胸狭窄,极端自私:只不过没有得到一个职务,他便消沉了,成天混日子;只不过减了一点工资,他便萎靡不振,丧失了意志力。像这样的工程师是不受欢迎的,哪怕他有了一定的工作能力,也曾经做过一点贡献。我们要的应该是搏击风浪的雄鹰,不应该是温室中的花朵。一个思想素质好的工程师,应该在没有职务的条件下勇挑重担,也应该在工资等级不如意的情况下尽心尽责做好本职工作。希望全体工程技术人员引以为戒,摒除私心杂念,努力学习,刻苦钻研,时时不忘提高自身专业素质;视工厂的实际需要为己任,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同心协力做好各项工作。……”

针对“我们要的应该是搏击风浪的雄鹰,不应该是温室中的花朵”这句话,邱黛琳问向耀明:“我们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还是一窝土匪?”向耀明一愣,觉得邱黛琳不该提这样的问题,就没有回答。

在邱黛琳看来,这篇报道无异于是往万家弼伤口处撒盐。她好像忘了万家弼已经回家乡去了,再也听不见她念这篇报道;她以为他还在厂里,所以就不肯念,把那篇稿子推向一边。向耀明很生气,就在话筒边骂开了:“有稿子给你就得念,由不得你!”这句话也传了出去,引得一些人咋舌。向耀明又逼邱黛琳:“念!不念就别下班!”邱黛琳偷偷将话筒开关关掉,拿过稿子就念了起来。可向耀明看见了邱黛琳的小动作,又把话筒开关打开了,于是声音还是传了出去。邱黛琳是含着泪念完那篇稿子的。念完稿子,她竟趴在桌子上哭开了。

向耀明哼了一声,但没有再骂,脸色阴沉地走出了播音室。

邱黛琳曾经亲自采写过两篇和万家弼有关的报道:一篇是万家弼去矿山搞设计调查的,第二篇是万家弼完成碎石自动分级机设计的。第一篇报道根据段克藏的建议完稿后,邱黛琳还给万家弼看过。万家弼做了改动,主要是不愿意出现自己的名字,所以将“万家弼如何搞调查”改成了“技术人员的调查方法”。等第二篇报道写出来后,他又将“万家弼已经完成了整个设计”改为“技术处已经基本完成该设计项目”。

自从万家弼搬了座位,邱黛琳很在乎万家弼的地位升降。当她得知厂里不但没有任命他为总工程师,还通过调整座位来重磅敲打于他时,精神一下子接近垮掉。看到受排挤的万家弼还是吹奏他的葫芦丝,又是《晨牧》《晚牧》《挥动镰刀割草忙》《泥鳅的命运》之类的曲目,邱黛琳流下了泪水。“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今后的日子怎样过?”邱黛琳简直没法想象。再后来,万家弼不但没有地位,而且显得朝不保夕。

茅景文是精明的,就在万家弼靠边站的时候,他竭力抬举卜冬——当然也可以说是接受卜冬的奉承。万家弼的工作,几乎都由卜冬逐渐地接手了。卜冬跟万家弼不一样,他是每天都要向茅景文报告工作的。旁人无法想象,卜冬怎么能为了一个尺寸、一个符号、一根线条就和茅景文说上半天。而茅景文倒是很喜欢卜冬的罗嗦,似乎这样才够敬业。卜冬搞设计不喜欢画图,而喜欢用人家的老图来修改。他往往只是根据自己的主观判断修改有限的几处,修改后的效果不容易看出来,因为比例已经变了。如果出了问题,那他就急急忙忙地去现场胡乱处理。这样,一点小的修改设计,往往要折腾几个来回,就见卜冬天天跑得脚后跟都要碰到屁股蛋了。茅景文还表扬他,说他把工作做得有声有色,不像万家弼,总是死气沉沉。

做技术工作,关键在于懂行,知道用专业的方法、科学的思路解决问题,而不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表面上不停地在忙乎。卜冬之所以动辄忙得不亦乐乎,一方面是因为他专业能力有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要仰向耀明和茅景文的鼻息。当然,以卜冬的理论基础和专业能力,也不大可能事事按照科学的思路来进行处理,所以,他就歪打正着迎合了向耀明和茅景文的口味。一个合格的或优秀的工程师,当然必须具备相当的专业素质。对于一个工程师的能力,有的时候,仅凭一份图纸甚至一张图纸就可以作出基本的判断:装配图不仅要表达出各零件之间的装配关系,还要表达出机器的运动状况;零件图要做到和装配图一致,本身结构统一,视图规范、完整、简洁,尺寸完整并合乎制作工艺,等等。这些要求,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到的,必须经过长期的积累才能达到。机械设计和演戏一样,也是台上两分钟台下十年功。

邱黛琳看出了卜冬的动机,他是要尽快代替万家弼的地位。而万家弼除了愤愤不平就是唉声叹气,一点辙也没有。她也问过万家弼:“难道你真的会输给卜冬吗?”万家弼自己倒是糊涂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不如卜冬了。想了很久,他才有了眉目:说他行他就行不行也行!

万家弼还跟邱黛琳打比方说:“有一只很健壮的雄鹰,还有一只很孱弱的山鸡,到底谁飞得更高更快呢?一般来说,是那只健壮的雄鹰。但是,如果在那只健壮的雄鹰翅膀上绑上砖头,那么,它就再也飞不了了;同时,在那只孱弱的山鸡爪子下装上飞轮,那么,它就能走快了。如果要它们赛跑,最后赢得比赛的反而会是那只孱弱的山鸡。”

万家弼的意思很明白,他自己便是那只健壮的雄鹰,而卜冬则是那只孱弱的山鸡。现在,茅景文在万家弼的腿上绑上了砖头,而在卜冬的脚下装上了飞轮,故而他会输给卜冬。

邱黛琳为了万家弼日益紧张起来,甚至关心他的一言一行有可能会造成什么后果。那次挑土修路,万家弼因为没有穿破裤子干活,挨了茅景文的批评。尽管路主要是他和肖燎原修的,小山包也是他和肖燎原挖平的,但是并没有什么功劳,反而被茅景文说得一无是处。邱黛琳知道万家弼因为没有穿破裤子去挑土而挨批评,就叫他随大流算了。她还说卜冬和谢武刚很聪明,因为他们知道茅景文很喜欢他们穿破裤子以后,就故意动不动穿条破裤子去上班。万家弼还是不想跟风,邱黛琳就将自己不穿的一条旧裤子剪破再补好,要万家弼穿上后去上班。万家弼咬了咬牙就穿上了,可是一到中午就换下来了:他实在受不了别人那异样的目光。邱黛琳无奈,只好放弃。

万家弼当了电话员后,并没有意识到接踵而来的是什么样的灾难。邱黛琳也没有往深处想,只当是让万家弼坐冷板凳。当邱黛琳在火车站的候车厅里偷偷从肖燎原那里得知万家弼的工资变动情况时,心一下子就像掉进冰窟窿里一样凉透了。

送走万家弼后,邱黛琳又去找过茅景文,想要尽量心平气和地和他评评理:何以一个高级工程师的工资会一下子降那么多?就算撇开经济利益不说,那样叫他如何面对同事们呢?茅景文一见邱黛琳进来,就知道来者不善,于是竟关起门来,在邱黛琳面前哭开了。看那样子,倒有点像是恶人先告状呢!还没等邱黛琳开口,茅景文就声泪俱下地诉说起来:“你老公也是的,我们也算是多年的同事了,他怎么就一点也不明白我的苦衷呢?我对他的要求并不过分,只是要他老老实实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服服帖帖服从管理,对别的事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偏偏不听话。他以为自己能呼风唤雨呢!连我也不能呼风唤雨,只能顺应环境。他对我的态度不好,我还能原谅,但他对向总的态度也不好,就不好原谅了。我原来并不想把事情搞到这种程度,只是想借工资调整给他一个警钟,没想到他又受不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他实在是跟自己过不去。”

邱黛琳就问茅景文:“茅处长,你自己认为这样做对厂里有利吗?还是仅仅对某个人有利呢?难道厂里就差他那点钱吗?”

茅景文揩干眼泪,说:“厂里是不在乎那点钱,但也不在乎他那个人。就算你老公是个难得的人才,厂里一样可以那样对待他。要说你老公重要也就重要了,要说他不重要也就不重要了。打个比方说,矿山机械厂是一座山,而你老公则是山顶上的一块石头:有他,这座山就高一米多;没他,矮一米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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